” 全国政协常委葛剑雄介绍，政协的一些界别联会，“会有中央一两位领导直接来听，一般会来位副总理，有时候人大副委员长也会来听。” 全国政协常委葛剑雄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3月4日，政协科教文组小组讨论，政协主席俞正声参加，有十多名委员发言。
大会堂穿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代表团审议现场少不了他们。媒体记者要想和代表、官员们接触，先得过他们这一关。 （南方周末记者张涛/图）
原标题：中央领导来了
编者按：想象一下， 五千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委员汇集北京，住在数十个宾馆里，在华丽庄严的人民大会堂，出席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会议，意味着什么？这正是全国两会让人觉得好奇的地方 级别不同和职业背景各异的代表委员们，在一起交流和碰撞，会有哪些有趣的对话和故事？
这一期，我们想延续上期专题对 细节 的关注，向读者讲述南方周末记者捕捉到的两会故事。
这是一组 小清新 风格的两会观察。十来天的时间里，我们的记者在会场和代表委员驻地连续奔走，深入观察代表委员开会的状态，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的个性和言行。例如，当大领导来到代表团，代表团和代表们，以及会议的氛围有哪些变化？再如，大家熟知的代表团开放日，大量记者聚集代表团和代表们互动的背后，有哪些不简单的故事？此外，我们还捕捉到了其他有意味的细节，在这个专题里和读者一起分享。
这并不是说我们不重视严肃的政治叙事。我们相信，对于绝大多数远观两会的读者而言，有关两会的细节观察，能够从更细微的层面显示两会如何召开、代表委员如何议政，以及他们的真实心态。两会的肌理，政治运行的真实逻辑，就隐藏在一个个有意味的细节之中。
刘钟俊，去年两个晚上没睡着，这一次应该不紧张了吧？
今天中午克强同志吃饭的时候讲，你们国务院的同志啊，原来都是在自己的代表团参加会议，这次要求，凡是没有国务院同志在的代表团我们都要去。
我要不了40分钟，给我20分钟就可以了。我主要是来听的。
2014年3月5日下午2时55分许，湖北省委书记、省长和湖北省人大一名官员，等候在人民大会堂湖北厅外的电梯口。
他们迎接的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当日下午，俞正声参加湖北团全团会议。因为中央规定 不许迎来送往 ，湖北只有上述三名官员在会议室外的电梯口迎接，并未下楼。
俞正声进入会场后，与座位靠近的部分代表握手后双手抱拳对其他希望跟他握手的代表说： 就不一一跟大家握手了。 随后会议开始。
3月3日至11日，南方周末记者持续记录两会会场上一些高层官员现身的现场，还原地方代表团为了迎接领导到来做的准备及双方的互动，用细节展现这场年度 政治盛宴 。
领导来了，我们怎么称呼
3月7日上午，重庆市全团会议结束后，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张轩召开了一个只有7分钟的临时会议。主题是：3月9日，将有中央领导到重庆团，拟在会上发言的代表们要注意些什么。
诸人坐定，张轩讲话， 大家要把握好发言时间，每个代表发言不能超过8分钟。 有新要求，说不超过10分钟。 有工作人员插话。
好，我也没什么要多强调的，一定要把握好时间，最迟4点50分都要结束发言。 张轩再次强调，要给来团的领导留出讲话时间。
领导来了，我们怎么称呼，是称呼 各位领导 还是怎么样？ 全国人大代表刘希娅问。
直接说 我发个言 ，然后介绍一下自己。大家发言前一定要自报家门。领导来，一些部委领导、全国人大工作人员和记者都会跟着来，人家要记录。有时候你们发言不自报家门，有些记者只好到你们跟前看你是谁。 张轩说。
面对领导，发言代表说些什么？各团会有个总体把握。张轩在会上要求，对该团一些基层代表 给予一些帮助 ： 几位基层代表的稿子，我们要帮着看一看。 刘希娅去年发言不错，这一次我们就不看了。 张轩说。
这也是各团惯例。3月4日，湖北团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恩施州建始县龙坪乡店子坪村党支部书记王光国在餐厅吃饭，遇到了同为代表的州长杨天然。
州长，我的稿子您看看吧？ 王光国说。
省里领导看了没有哇？ 杨天然拒绝了王光国试图给他盛汤的请求。
看了。 王光国说。
他们看了，我就不看了。我昨天说了几点，写进去了没有？ 杨天然说。
写进去了。 王光国说。
写进去了就行，没写进去就补充进去。
因为直接面对中央高层领导，难免有些基层代表会紧张。在重庆团的临时会议上，张轩笑着安慰将在会上发言的全国人大代表刘钟俊不要紧张， 刘钟俊，去年两个晚上没睡着，这一次应该不紧张了吧？
大伙笑了起来，刘钟俊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肩膀不停耸动。有人又开始调侃另一位全国人大代表，有中央领导到该团时， 一紧张就跑厕所，跑了好几趟呢。
领导们到了哪些团
3月11日下午2时40分许，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万鄂湘乘坐一辆红旗轿车出现在湖北团驻地北京国谊宾馆。万鄂湘是湖北团代表，被分在第一小组，他参加了大多数小组会议。
与万鄂湘不同，中央政治局委员们和更高层的中央领导人，一般不参加地方团的小组会议，主要参加全团会议。
7名中央政治局常委都是全国人大代表，分别在7个省市区代表团。习近平在上海团，李克强在山东团，张德江在浙江团，俞正声在湖北团，刘云山在内蒙古代表团，王岐山在北京团，张高丽在天津团。
这7名特殊的人大代表，因为要参加其他省代表团的会议，其所在省份代表团的会议并不全部参加。他们往往把自己所在的省份代表团作为第一站。
我连续两届都是上海团的代表，已经三年多没去上海了，但每年两会期间都会与大家见面交流，看到大家很亲切。 3月5日，习近平在上海团说。
据统计，2013年两会期间，7名中央政治局常委分别参加了4到6个省份代表团的全体会议。
今年两会，7名政治局常委也分别参加了多个地方团全体会。截至3月11日，习近平已经先后参加了上海、广东、贵州、安徽、解放军等代表团的审议。7名中央政治局常委跑遍了所有代表团。
南方周末记者观察发现，今年两会期间，常委们参加的全团会议极少在代表团驻地宾馆召开，基本都是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减轻了代表团驻地宾馆的安保压力。
国务院的副总理们，今年也被要求参加更多代表团会议，以便听取更多意见和建议。
3月5日下午，副总理刘延东现身大成路9号河北团驻地。发言时，刘延东说， 今天中午克强同志吃饭的时候讲，你们国务院的同志啊，原来都是在自己的代表团参加会议。这次要求，凡是没有国务院同志在的代表团我们都要去。
全国政协常委葛剑雄介绍，政协的一些界别联会， 会有中央一两位领导直接来听，一般会来位副总理，有时候人大副委员长也会来听。
在有高层领导到场的会议现场，各团一般会安排8到10名代表发言。刘云山参加重庆团审议时，重庆团共有10名代表发言。俞正声参加湖北团审议时，湖北团只安排了8名代表发言。
从发言代表的社会身份看，各团有异同。重庆团10名代表，市委书记孙政才没有发言，市长黄奇帆率先发言。湖北团8名代表发言，省委书记和省长都在会上相继发言。此外，发言代表身份大致相同，都有任地级市党政一把手的代表、基层农民代表、企业界和教育界等领域代表。
一般情况下，代表团全团会对媒体开放。南方周末记者观察发现，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委员、全国人大政协副职领导、国务委员等到各团开会，均对媒体开放。但中央政治局常委到代表团，会开闭门会议，一般只允许有限的几家媒体入场。
跟领导说说心里话
领导来了，座位如何安排，也有讲究。
3月5日下午，原江西省委书记苏荣参加江西团全团会议。会场，苏荣座位居中，现任江西省委书记强卫和省长鹿心社分坐苏荣两侧。而在湖北团的全团会议上，现任省委书记李鸿忠的座位居中，原湖北省委书记罗清泉和现任省长王国生分坐两侧。
同样是上一任省委书记，座位安排却不相同，可能与两人现任职务有关。苏荣现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罗清泉现任全国大人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领导来了，代表委员们发言会很踊跃。南方周末记者观察到，部分代表委员会在领导前诉诉苦，试图为地方争取一些利益。
种一亩树苗的成本需要2000元，但是国家补贴只有200元。我建议，把补贴提高到400元/亩。 3月5日下午苏荣参加江西团全团会时，一名代表发言说。
在另一中部省代表团，一名代表也做了类似发言： 别的地方花大钱搞一些项目，结果破坏生态、污染环境。现在又投大量的钱来治理。我们那里一直守贫保护生态，给的补贴却很少。
全国政协常委葛剑雄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3月4日，政协科教文组小组讨论，政协主席俞正声参加，有十多名委员发言。
委员们比较看重这种发言机会。一种是他觉得内容重要；还有人认为这是自己身份的象征，发言说明自己的地位重要。 葛剑雄说。
还有一些代表会在领导面前说些 心里话 ，但并不希望这些话被广泛传播。
3月11日下午，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万鄂湘、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景汉朝参加湖北团第一小组会。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国资委主任杨泽柱第一个发言。
我发个言，但希望不要写进简报，只供领导参考。 杨泽柱提及司法不公、部分行贿者未被追究法律责任、量刑不一等问题。在整个发言中，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杨泽柱先后5次强调， 我的发言不要写进简报 。
全国人大代表、律师蔡学恩也跟坐在身旁的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景汉朝说： 疑罪从无 在基层司法实务中还没有做到；法院的中立性不突出，有时候好像跟检察院是合作。
也有代表喜欢讲述自己的故事，以加深领导印象。3月7日上午，王岐山到了河南团。全国人大代表、辉县市孟庄镇南李庄村党支部书记范海涛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带领群众致富的故事。
你的反映我已经看到了
和基层代表的紧张相比，参加各团会议的高层领导无疑更放松，说话也相对放得开。
3月5日，习近平在上海团时遇到全国人大代表、媒体人曹可凡。握着手，习近平说， 你好像瘦了 。一旁的上海市委书记韩正解释： 他去年瘦身成功。 习近平开起了玩笑： 看来你和上海的政府一样，瘦身成效明显啊。
在湖北团，俞正声谈到了武汉官员敏感的政府债务问题。他对武汉负债搞城市建设给予了鼓励， 宁可现在负点债，也要下决心一次建好 。不过，俞正声也说， （这些债）将来也要还得了啊。 全国人大代表、武汉市长唐良智连忙回答， 请俞主席放心，我们一定能还上地方债。
3月7日上午，王岐山在河南团发言，惹得现场笑声不断。全国人大代表范海涛回忆， 他说，他当副总理管经济的时候，很多人找他，都是想要个项目，项目就是政策，政策就是钱啊；现在他当纪委书记了，都不找他了。现在别人跟他说话，语速都慢了，有些话还不敢跟他说，见他也不理他。
范海涛说，王岐山 反复喊我范书记三四次 。临走时，范海涛对王岐山说：你这个大书记不跟我这个小书记握握手？最后两人笑着握了手。
2012年3月，时任副总理的王岐山参加山东团会议时说，任北京市长时全国妇联就授了他 妇女之友 的称号，引起了代表们开怀大笑。
3月5日，在北京团，王岐山谈起了当下最热门的韩剧， 你看，你们官员都不知道 。随后，王岐山借韩剧说到了传统文化， 韩剧，有时候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一点。看了半天我发现我明白了，韩剧走在咱们前面。韩剧内核和灵魂，恰恰是历史传统文化的升华。
许多领导人喜欢会议发言简短。葛剑雄告诉南方周末记者，3月4日俞正声参加了他所在的政协小组会，主持人要求给俞正声留出40分钟的讲话时间。 我要不了40分钟，给我20分钟就可以了。这次来，我主要是来听的。
对于一些发言过长或发言空调客套的，有些中央领导人会毫不客气地打断发言。3月10日，王岐山参加吉林团全团会。一位领导发言，王岐山要求 讲短点 ，答曰 可能短不了 。王岐山指着该领导手中的稿子说：这不是形式主义么？你不用念了！
高层们的发言不时会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3月5日，副总理刘延东参加河北团会议时透露， 我看总书记在出访、接见外宾的过程中，多次谈到中国在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决心 。
3月7日，习近平在贵州团也强调， 小康全面不全面，生态环境质量是关键。正确处理好生态环境保护和发展的关系，也就是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的关系，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是推进现代化建设的重大原则。
习近平说， 现在一些城市空气质量不好，我们要下决心解决这个问题，让人民群众呼吸新鲜的空气。将来，可以制作贵州的 空气罐头 。
刘延东还在河北团透露，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和国务院常务会议专门讨论了张家口和北京市联合申办2022年冬奥会的事。
3月4日，李克强在政协会上讲到了设置上海自贸区的动因： 我们当时下决心设立上海自贸区，不只是为了通关便利，更是考虑怎样推进行政体制改革，这也就是去年一再进行的简政放权。
中央领导人下团，究竟是形式还是真的来听代表委员声音的呢？葛剑雄对此颇有感慨。他回忆，在俞正声参加的那次会上他发了言，话还没有讲完，俞正声就说， 你的这个反映我已经看到了，我赞成你的意见 。
领导人能够及时听取我们的意见，不管今后做到做不到，这是符合民主协商原则的。能够及时回应，这是很大的进步。 葛剑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