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监工几乎每分钟都在打人,鞭子、鞋底、耳光,或者拿湿的砖坯子直接砸头上。有时是因为智障工人一耽误,整个流水线作业都慢下来了,有时只是因为打习惯了,抬腿就踹两脚,扬手就抽一鞭子。
崔松旺挨了几下耳光和皮带。3个多小时后,趁着去伙房喝水,崔松旺拿出手机联系上同事,跑出黑砖窑。
天上没有月亮,四处都黑。出门几百米,崔松旺就连续跌进3个烧窑取土用的大坑,都是三四米深。右脚崴伤3次,都在一个部位。从第三个坑里爬出来,又遇到一条河,淤泥到大腿。崔松旺一手抓蒿草过河,一手举着手电筒和偷拍机,不能让它们湿了。过了河,一头扎进玉米地。
狗叫声越来越近,周边有摩托车在转悠。崔松旺知道,肯定是他们的人。脚越来越疼,只能一腿跪着,一腿爬。崔松旺给同事翟国鹏打电话: 翟哥,不行啦,无论如何要报警,把我弄出去,片子不要啦。 过一会儿冷静一想,片子还是得要,怕打草惊蛇,没报警。
第二天凌晨零时15分左右,崔松旺逃出黑砖窑3个小时后,终于和同事们会合,几人抱头痛哭。崔松旺一口气喝了3瓶半矿泉水,说: 能够再见面,真好。
通过逃跑,我还想表达,像我这么壮实又智力正常的人,想跑都这么难,智障工人怎么可能跑得出来?有时候跑出来,还会再次沦为奴工。 崔松旺说。
回家
9月4、5、6日,《智障奴工》系列报道播出。根据报道线索,8名黑砖窑老板和招募人被抓获,三十多名智障奴工被解救。
忙活一个月的崔松旺终于回了家。怀孕两个月的妻子此时流产。 我这一个月没照顾她,挺愧疚的。
常做暗访的崔松旺说,比起危险,他更担心拍摄环境的脏。 我拍食品安全的片子比较多,病死猪,假牛肉,用笊篱在锅里一捞,苍蝇比肉还多。那些乱用的添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要尝,看看真假。现在我出差基本不在饭店吃饭,要吃就在回民餐厅吃。有心理障碍。因为拍这些,老婆要求我每天回家必须先洗澡,鞋子脱门外边。
崔松旺记得十二三岁读初中时,每年暑假都会在砖窑场干活,每次一个月。他拉板车,六七排砖坯,加起来一二百块,板车一压,挂肩膀上跑。 第一次干活,3天,挣了47块,记得非常清楚。买了一根皮带,公安武装带,可牛叉。还买了本小说《杨家将》,还给我妈买了件T恤。那时候老板对工人很好,提供开水、凉水、西瓜。一镇子都是窑场,哪有什么奴工呢?
不想再做食品安全问题的崔松旺,又开始调查假鸭血了, 好多是用牛血、鸡血、猪血加福尔马林做的 。
好多人问我,暗访调查能做到多少岁?我也不说一辈子,真想做到四十多岁,之后最好能走进高校教新闻。 崔松旺说。他真的爱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