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金属传导冷热快，其实，人的心灵感知冷热比金属强。心灵不但感受它，还会记住它，甚至一生不忘。
我是个笨人。记得读书时，每当升级考试时，我都要“开夜车”温习功课。那时我们家人多，晚上点灯会影响别人睡觉，我就躲到院里的小煤棚子里看书。没有电灯，我就点一盏煤油灯，一看就多半宿。
夏夜凉凉，小院黑黑，很静。夜里妈妈总要从屋里出来看看我，而且，总是捎带个晚饭剩下的窝窝头。“半夜了，饿了吧？”她低声问道。我知道她把窝窝头放
在小木箱子上，我也知道她就站在我身后在看我做练习题。接着，她就会把她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往复摩挲着。那动作仿佛是帮我开动脑筋解难题，又好像为我拂去困倦，并且说：“早点睡吧，油灯暗，会累坏眼睛的。”
母亲啥时走出小棚子，我不知道。我只感到头上那暖融融的摩挲，从头到心里，一股暖流涌动着，让我觉得安全。
小油灯下，我毫无倦意。
二
住大杂院的人家，趁初秋天气好都得赶紧打煤坯，以备冬用。我家要打三吨煤的煤坯，得连续干几天。因为弟弟、妹妹小，父亲要上班，这活我包了。买煤、买黄土、挑水、和煤，从早上到中午能打一百来块煤坯。妈妈知道我爱吃烙饼，中午了，她准用一张大饼奖赏我。我洗洗手，捧着饼猛咬。此刻，妈妈总爱坐我对面看我吃。我被妈妈看得不好意思了，妈妈就起身走到我身旁，习惯地把手轻轻地放在我头上，轻轻地摩挲，摩挲，慢声说：别急，别急，慢慢吃，吃饱了歇歇，这活太累人……
妈妈啥时离开去缝补衣服，我不知道。我只感到饼的油香和摩挲的甜美一起融入体内，从头到四肢，舒舒服服，让我觉得一种信任。
三
妈妈84岁时有了几天病，这是她一生极少要我们去看看她的一次，也是她最后的一次病。我到家时，她正倚被摞坐着，我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同她说话。无意间我把她的手捧在面前，让我惊讶的是，妈妈的手这么大、这么厚，又棉般柔软。难道就是这双大手冬摸冰，夏泡水，白天劈柴做饭忙，半夜灯下纳鞋底，几十年把我们兄弟姐妹七人拉扯大，读书成人，安家立业？难道就是这双柔柔的大手拉扯着小弟，夹着麻袋，凭一双小脚爬火车、走旱路到百多里外去捡拾干菜叶，让我们一家十余口人度过了那难忘的困难岁月？难道就是这双暖暖的大手，摩挲我的头顶，给我慈爱与信心，让我长大？我把脸紧紧贴在她热热的掌心，我把心和儿子的愧疚滴落在那宽厚的手上：孝敬的回报在这里该是多么渺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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