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1937年8月，25岁的东史郎应召入伍，在即将离别故土踏上屠杀中国人民的征程之际，他的母亲送给他一把刻有文字的匕首，冷静地对儿子说：这是一次千金难买的出征。你高高兴兴地去吧！如果不幸被支那兵抓住，你就剖腹自杀！我有三个儿子，死你一个没关系。
本文摘自《杂文月刊(选刊版)》2006年第3期，作者：夏立君，原题为：东史郎的母亲
1937年8月，25岁的东史郎应召入伍，在即将离别故土踏上屠杀中国人民的征程之际，他的母亲送给他一把刻有文字的匕首，冷静地对儿子说：这是一次千金难买的出征。你高高兴兴地去吧！如果不幸被支那兵抓住，你就剖腹自杀！我有三个儿子，死你一个没关系。
东史郎在日记中写到：母亲的话让我多么高兴。我觉得母亲特别伟大。我在心中坚定地发誓我要欣然赴死！
东史郎是日军第十六师团步兵第二十联队上等兵，曾参加攻占上海、南京、武汉等大战役，1939年9月因病回国。1944年3月，他再次应召参加侵华战争，直到日本投降。东史郎是大学肄业生，有较高的文化素养，有记日记的习惯，他把战争期间的经历见闻详细记录了下来，计有37万字。出于对战争的反省，东史郎在晚年决定出版战争日记。
《东史郎日记》在中国和日本分别出版，引起很大反响。日本右翼攻击他是叛徒、旧军人的耻辱，有人攻击东史郎在日记中记载南京大屠杀的一个场面是捏造诬陷，东史郎不得不数次走上法庭，多家法院竟都判东史郎败诉。
我相信，中国读者读这部半个世纪前的侵华日军的日记，一定会有异样的复杂感受。母亲的送别之言给了年轻的东史郎以很深的鼓舞，他在日记中写道：和平之神只能与战争之神同行希特勒说。正义即力量，惟有力量才是正义。一切无非是弱肉强食。不管与我国敌对的是释迦还是基督，是孔子还是孟子，或者是穆罕默德，只要处于敌对位置，我们日本人便断然击毁他。
多么可怕的思维和逻辑！只有日本，只有大和民族，没有人类，没有世界。军国主义精神浸透了日本国土，浸透了国民的灵魂，造就了这样伟大的母亲和这样勇敢的儿子。东史郎的惨忍和勇敢有他母亲的支持，有如他母亲同样心态的大量国民的支持。母亲鼓励儿子去死，必定是极为罕见的现象。东史郎把母亲看作是伟大的，当时的日本社会也把这位妇女看作是伟大的。军国主义宣传机器大肆宣扬这样的榜样，塑造这样的国民。军国主义需要大量心甘情愿的牺牲品，东史郎和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的牺牲品。疯狂的军国主义需要疯狂的人民，需要疯狂的父亲、母亲、儿子。还真应验了一句西方格言：上帝要谁灭亡，就先让他疯狂。战争动员是如此彻底，举国狂热，人性被纳入一架惨无人道的战争机器。
东史郎与战友在征战途中偶然遇到几位中国青年，连身分都懒得搞明白，就决定杀死他们。一位女青年紧紧抱住一位男青年(大概是她的未婚夫)，日本人强行拉开他们，把男青年刺死了。女青年拍着自己的胸膛，要求也刺死自己，日本人果真就一刀刺死了她。东史郎在日记中感慨：支那也有如此忠于爱情如此优秀的女人啊！越是优秀，越要杀死他们，因为他们是敌人。
东史郎从狭窄的岛国进入广袤的大陆之国，在日记中他不停地表达他对中国各地自然美景的陶醉之情，他始终保持对美的感受能力。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话：支那人不如一头猪，猪还可以杀了吃肉，支那人却什么用处都没有。既能欣赏美又惨无人道，东史郎被军国主义者塑造成了这样的杀人工具。
相信生活中东史郎的母亲也是一位善良的母亲，但她又是残忍的母亲，是被泯灭了正常人性的母亲。这样的母亲的精神状态在战后没有得到清算和反省，军国主义毒素不但没有从全体国民中清除掉，反而有蔓延嚣张之势。小泉之所以敢于不顾中国和亚洲各国的强烈抗议，我行我素屡屡拜鬼，是因为有群众基础，一些右翼分子甚至说：日本政府阁僚应更加频繁地参拜靖国神社，让中国人直到习惯日本的参拜而不再抗议为止。
中国人民永远不会习惯，他们的不思悔改我们永远不能原谅。日本民族长期困守海岛，从岛屿看世界，日本是日出之国，天下第一国，由此而形成的民族观、历史观和宗教观，有一种优越的心态和根深蒂固的皇国史观，缺乏人类观念、世界眼光。时至今日，日本国民未能放弃以己为中心的认识观，往往只把自己看成战争受害者，而很少想到自己首先是加害者。二战后的德国，对纳粹主义进行了全民反省，虽然纳粹分子至今并未绝迹，但只要他们一露头，广大民众就群起而攻之，可以说纳粹主义生存的土壤已不复存在，德国以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在世界上重新站立了起来。日本则与此截然不同，在不认罪上可说是百折不挠、坚忍不拔。作为经济大国，在国际上特别是在亚洲国家中却是一副暧昧的灰色的乃至令人厌恶的形象，这完全是咎由自取。可以说日本人不仅在战场上吃了败仗，在道义上也吃了败仗。
东史郎的母亲被看作是伟大的，靖国神社中的甲级战犯被看作是值得后代尊崇的为国捐躯者，这是基于同样的国民精神。这种精神一日不除，军国主义的阴魂就一日不散。在伟大的抗日战争中，有一位沂蒙山区的母亲，她把四个儿子中的三个送上了抗战杀敌的前线，她嘱咐她的儿子英勇杀敌，但她又盼着他们能活着回来。这才是真正伟大的母亲。中国人民正是靠这样热爱和平的广大民众最终战胜了泯灭人性的军国主义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