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在线鄂州12月6日电(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朱娟娟 雷宇)再一次挤上那辆灰白色金杯面包车，湖北鄂州18名平均年龄66岁的老人，再也没能平安回来。
这是一个初冬的清晨，天还没完全亮。茫茫的白雾中，一辆载有20人的9座面包车，冲进了路边水塘。12月2日发生在鄂州华容区葛庙路栈咀大转弯处的这一事故，仅司机与另一名老人生还。
19名乘客，原本都是去几十公里外的武汉做绿化零工的。他们中，年纪最大的76岁，最小的，53岁。
多名村民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证实，类似这样乘坐非营运面包车，前往武汉打零工，在当地老人中比较普遍。
悲剧的发生似乎早有先兆。
“就是我以前经常坐的那个车……”村民杨芬家离事发地只有两三百米，2日中午，50多岁的杨芬站在自家门口，双臂紧缩在胸前，感慨自己逃过一劫。距离事发已过去好几个小时，杨芬甚至没敢走近看一眼。
与车上的乘客一样，去年，她就是乘坐这辆出事的面包车，跟湾子里的爹爹婆婆们一起，去武汉做绿化零工。
“9座的车子，时不时挤一二十人，人贴着人，大家都只能缩着身子。白天累一天了，晚上回来，绝对又挤一身汗。”杨芬比划着。做了一段时间，杨芬就没再做了。
记者查到，事故车辆2008年8月初次登记，2014年异动到张某名下。车牌系武汉牌照，性质为非营运，登记信息核定载客人数为9人。
事发的路段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拐弯处，一侧紧挨着一口水塘，路边没有护栏。2日中午，面包车已被吊起拖离。
事发的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回忆亲历的一幕，50多岁的尹惠兰(化名)仍“觉得脊背发凉”。
2日清早6时左右，尹惠兰乘坐村民张会(化名)的摩托车，上了葛庙路，准备前往附近大湾做小工。“雾很大，能见度只有两三米。”摩托车骑得很慢，她还特意嘱咐张会骑慢点。突然，右前方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有车子掉水了！”他们赶紧停下。
一辆灰白色面包车，尾朝下、车头朝上，已经栽倒在水塘里，整个车身泡在水里，只有车头还在水上。
“已经吓懵了”的尹惠兰看到，驾驶室里，二三十岁的男司机挣扎着想要爬出来，边爬边声嘶力竭喊“救命”；一旁副驾驶上，头发花白的婆婆还在挣扎，男司机也使劲把婆婆往外拽。
路边陆续有村民经过，尹惠兰赶紧呼救。村民们围拢来，大家用一根扁担接力救起了司机和婆婆。
来自鄂州市委宣传部的发布会消息证实了村民们的讲述。据初步核实，2日早上5时20分，司机李某从左岭新城出发，走大湾方向到庙岭，分别在栈咀、上李、王管水泥厂三处接人，5点50分左右在水泥厂掉头，回左岭新城。6时左右，发生事故，汽车冲进路边水塘。目前事故原因调查及善后工作正在进行。
被救起的婆婆叫潘玉英，今年76岁，就住在栈咀村，当天被送往武汉同济医院光谷院区重症监护室救治。
儿媳范细莲说，2日凌晨4点多，她起床带发烧的孙子去村卫生室。婆婆也起来了，跟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做工。仅仅两个多小时后，范细莲接到了婆婆出事的电话。
范细莲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此时，6个街坊帮忙把潘玉英抬回来了，潘玉英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浑身连头发丝都湿透了，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了。
范细莲赶紧开取暖器灌热水袋，婆婆的情况还是没好转。她又连忙叫了附近村民的一辆车，这时，政府部门也来人了，大家一起把潘玉英送到了医院。
这不是潘玉英第一次出去做零工。
潘玉英生了4个孩子，老伴年纪大了，3个女儿嫁出去了，儿子、儿媳务农，孙子在深圳打工。家里的鱼塘今年夏天淹了水，眼看要亏损。儿媳范细莲平时除了带孙子，也要出去做零工，“(女的)一天58块钱，男的六十多块钱，年底才能结账。”
村民们说，潘玉英和车上的其他18人，是同一个班组的。其中16人为栈咀村村民，3人为隔壁安城村村民。平时，这个班组跟着一名在武汉承接绿化工程的老板做活。一有活计，司机小李开着面包车，清晨五点多来村里拉人，送到武昌、汉口等处的工地上，一天干满8小时，不包食宿，傍晚再送回来。
这两年，只要天气好、有活做，潘玉英和班组的老伙伴们都是随叫随到。舍不得在外面买了吃，大伙儿都是早上四五点起来做早饭吃，再用保温桶带上午饭。
按照63岁的村民王华宏的说法，这个活计“不怎么划算”，去做的，大都是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想要挣点钱贴补家用的爹爹婆婆们。
最近几年，城市的建设发展，带热了园林绿化工程。报酬低，不需要包工队解决食宿，来自城郊农村的中老年劳动力，迎合了施工方的需求。
多名村民称，在栈咀村及周边村庄，类似这样的由中老年人组成的零工班组，有好几个，成员基本都是五六十岁。
2日，记者在栈咀村走访看到，村子里鲜少见到年轻人，目光所及大都是些老人和留守的孩童。
“都出去打工了。”王华宏说，留在家里的老人，没什么收入来源，有的老俩口都出去打零工。
这次事故的遇难村民之一、72岁王思成，家里婆婆中风了，儿女们也都有各自的家要照顾，“老王就是想帮忙减轻点负担。不然这么大年纪，谁还愿意出去做事呢？”王华宏感慨。
下午，听说有车来接遇难者家属到殡仪馆，王华宏也想跟着去，去送送那些一起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伙伴们，但是没赶上车，“好好的人，平时那么辛苦，说没就没了。”一旁的院子里杂草摇曳，王华宏抽了口烟，独自折回家。许昌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