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楼。
西点军校。
1980年，时任中央军委秘书长的耿飚、副总参谋长刘华清登上了CV—61“突击者”号航空母舰。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和科技人员首次踏上航空母舰。这一年，也是解放军高层首次访问美国。在此前，两国军队曾在朝鲜战场、越南战场上是面对面交锋的对手。
此后，中国历任国防部部长——张爱萍、秦基伟、迟浩田、曹刚川，多数在任期间访问了美国。他们的访问，也是当时中美军事交流和合作乃至国际政治交往的重头戏。
本月4日至10日，国防部部长梁光烈飞抵太平洋彼岸的美国进行访问，行程跨越美国东西海岸，这是时隔9年之后，中国国防部长访美之旅。此次访问同样吸引了世界的目光。
纷繁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看似在时空上连续的动作，却并非一帆风顺。三十年来，中美军事交往的快车，总是时停时驶，时快时慢。中美军事合作呈现出鲜明的规律性。究竟是什么因素造成了这一现象？哪些因素阻碍了双方在军事领域的互信和沟通？本期军情将就这些问题进行解读。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魏香镜 实习生 戴莲
从磨刀霍霍到交流切磋
1979年1月1日，中美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东西方两个大国长达30年之久的对峙到此为止。外交关系的正常化，为两国的全面交流奠定了基础。
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进，中国的国门逐渐打开。上世纪八十年代，为改革开放创造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是中国军事外交关系的重要任务。1978年至1981年担任国防部部长的元帅，曾在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说：“我国虽然很大，但人口多，很穷，非常需要有一个长期和平的环境来建设国家。”徐向前元帅的这番话，体现了一个急于发展的大国对于和平环境的期待。
此外，当时美国在全球实力收缩，它与中国一样面临着苏联的压力。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中，中美两国军方都迫切需要密切和对方的合作。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上世纪八十年代，中美两国军方的交流状态已从沙场上的磨刀霍霍，转变为和平年代的切磋交流。两国各级别、军种的军事代表团互访络绎不绝。中美军事关系在功能性交流及武器和军事技术合作等领域进入“蜜月期”。
1980年5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秘书长的耿飙率团访美，陪同访问的还有时任副总参谋长刘华清。中国代表团登上了美国海军CV-61“突击者”号航空母舰。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和科技人员首次踏上航母。刚刚走出国门的中国军方领导人，看到美国先进的武器装备后，了解到中国与美国的差距。刘华清在其回忆录中称，“上舰后，其规模气势和现代作战能力，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回国后，刘华清多次建议海军发展航母。
这次访美，中美双方拟定了进一步加强两国军方联系的计划，包括增加军方人员接触，美国同意向中国出口某些具有民用和军用双重价值的技术，并愿意对可能向中国出口的某些军事装备提供技术和资料。
4年后，时任中国国防部部长张爱萍再次访美，两国的军事合作“更上一层楼”。在访问期间，两国签署了《两国军事技术合作协议》，这是中美首个军事技术合作协议。美方甚至主动提出在一些敏感领域与中国合作，向中国出售了当时先进的“黑鹰”武装直升机，承诺帮助中国空军改进和升级歼—8战斗机。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美两军交往中，美国对华技术出口的限制逐步放宽，对华武器销售虽然缓慢，但数量也在增加。同时，美国对台湾的武器出口在数量上也在逐年减少。中美两军关系平稳上升。这种状态“蜜月期”般的合作势头一直持续到80年代末。不过，对于这种状态，张爱萍上将在担任国防部部长期间，在谈及国防工业改革时，曾提出他的担忧——“我们这个大国能靠买武器过日子吗？”
博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由于国际局势发生巨大变化，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关系经历波折，中美两军关系明显“由暖转冷”。当时在老布什政府任国防部长的切尼就发表声明，暂停原计划的中国海军司令员张连忠和国防部部长秦基伟的访美安排。中美两军交往随之中断。直到1993年10月，中美两国的军事交流才开始在正常的逻辑中逐步恢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于李登辉访美、台海演习等事件，双边军事交流受到波动。1996年，中国国防部长迟浩田原计划于4月访美，后因中国在台湾海峡进行演习时，美方粗暴干涉中国内政而推迟访问。同年12月，也就是在克林顿第二任任期，迟浩田部长对美国进行正式访问。
迟浩田率团访美期间，有一些小插曲惹人注意。迟浩田在位于得克萨斯州的美军胡德堡基地参观了新型MlA2坦克，在美方的邀请下，他熟练地戴上头盔，套上军靴，穿上防弹衣，进了坦克。之后，美方人员提议迟浩田试射一炮。他调整瞄准镜，对准目标开炮，结果一发命中。随后，副总参谋长熊光楷、广州军区司令员陶伯均等人也相继开炮，均命中目标。这让美国人连竖大拇指。
这次访美结束后，在此后一段时间内，两国关系中的脆弱因素又导致军事交流不断出现反复。1999年5月8日，美国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共和国大使馆，使两国关系降至冰点，中国政府随即宣布推迟中美两军高层交往。
2000年至2008年，是小布什执政的8年时间，这时，美台军售与美国国家利益、东亚安全战略实践及对华政策考虑相结合的趋势日渐明显。中美关系在逐步改善的同时，由于对台军售的因素，两军交往不时摁下“暂停”键。2001年4月，中美军机碰撞事件使两国关系紧张升级，加之，布什政府又宣布向台湾出售大批先进武器，“屋漏偏遇连夜雨”，中美军事交流再次停顿。
不过，双方关系在当年的9月有了转机。由于“9·11”事件的发生，美国改变了军事部署，将重心放在打击恐怖组织上。中美军事交流又现暖流。2003年中国国防部部长曹刚川访美。军事双方都同意将继续商讨2004年的高层军事接触和交流计划。同时，两国已有的一些军事交流项目进展得也十分顺利。2006年的秋天，两军首次实现联合军事演习。搭乘这趟中美交流的快车，2008年2月，酝酿10余年的中美军事热线终于实现。可惜，这趟快车奔跑不久，美国向台湾当局出售多达64亿美元先进武器。两军关系的快车再次“熄火”。
展望“三十六计走为上”
2009年初，奥巴马入主白宫，显示出了修补中美关系的强烈意图。但在2010年1月，美方再次宣布对台军售，中国军方取消了部分交流项目。2011年1月，时任美国国防部部长盖茨访华，给中美两国冷却的军事交流打了一剂“强针剂”。两国的军事交流重新迎来新气象。
梁光烈本次访美，是对盖茨去年访华的回访。与上一任国防部部长曹刚川访美期间“反恐”的背景不同，梁光烈此次访问的国际环境更为敏感，与美国相互交流、防止误判更有必要。
今年1月5日，奥巴马政府公布了一份酝酿了七年之久的美国新军事战略报告——《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1世纪国防的优先任务》。根据这一报告，美国将裁军50万，但美国大幅削减全球范围内的军事存在的时候，却加强了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并提出进一步提升海空军作战能力。美国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关岛、、澳大利亚、菲律宾增强了军事存在，有着封堵中国的长远战略意图。此外，梁光烈访美期间，正值中菲黄岩岛海域的对峙敏感期。中美双方就此问题的表态牵动各方的神经。
在这种背景之下，梁光烈访美有哪些人员陪同？访美期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向美国传递哪些信号等，成为衡量未来一段时间中美军事关系发展的重要风向标。
沈阳军区司令员张又侠、海军副司令员苏士亮、空军参谋长杨国海、第二炮兵参谋长高津、新疆军区司令员彭勇等是梁光烈访美的主要陪同人员。有分析认为，中国代表团成员构成精英云集，不仅包括海陆空三军和第二炮兵的主管，还包括沈阳军区和新疆军区的司令员。暗示着梁光烈访美内容不仅涉及到中美两军之间的问题，还会讨论其他与我方利益密切的战略问题——朝鲜半岛局势、阿富汗和中亚安全问题等。
从访问地点看，梁光烈还访问了美国陆、海、空和海军陆战队四大军事部门。有媒体分析，美方向中国开放一级军事基地和指挥中心，体现了美国与中国进行军事交流的诚意。值得注意的是，去年时任美国国防部长盖茨曾访问统率中国核导弹部队的解放军第二炮兵司令部。
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教授朱成虎认为，中美双方参观这些军事部门是一种姿态性，表明中美两国军事的交流在某种程度上在向更广的方面扩展。比如，包括中美相互向对方展示没有开放的基地，这意味着，在受到2010年对台军售的负面影响后，中美军事关系已经恢复，梁光烈部长的访问，起到“牵头”的作用，说明以后中美中断的项目、各层级的交流都会陆续展开。
此外，梁光烈此行还展现了“铁汉柔情”的温馨场面。正在美国访问的梁光烈专程会见身为飞虎队老兵代表的温雅德及飞虎队指挥官陈纳德将军的外孙女尼尔·凯乐威，并郑重地向“飞虎队”老兵敬礼。在西点军校最后一站进行访问时，梁光烈向学校图书馆赠送了关于中国历史和中国军队的图书，并向美国朋友讲解了《孙子兵法》中“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含义。
对于梁光烈部长对西点军校的访问，分析认为，国防部门最高领导人的访问地点会经过缜密的讨论。西点军校是名校，培养了大量将军。梁光烈对军事院校的交流和访问的敏感程度要远远低于职能部门或者技术部门，可以降低外界对访美行程的猜测。
中美军事交流
仍处初级水平
■观点
自中美建交后，从中国军方高层访美的历程中看得出，两国的军事交流总是受到一些外在因素的牵绊。有学者将这种中美军事波动总结为“快速上升—戛然而止—缓慢恢复—暂时停顿—逐步改善—再次停止—重新启动”的曲折历程。
“对台军售是主要障碍之一。这一因素如何演变，已经成为中美关系的晴雨表。美国只要在某一时间对台湾售武器，必定使中美军事关系遭破坏。中美建交后，中美军方交流多数的中断都是军售问题造成。这已形成了一个怪圈。”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教授朱成虎说。
除此以外，美军舰机对华抵近侦察、美国《2000财年国防授权法》及其“迪莱修正案”等涉华歧视性法律，是另两块阻碍两国正常军事交往的巨石。梁光烈访美期间，就中美两军交往中的三大障碍，即美售台武器、美军舰机对华抵近侦察、涉华歧视性法律，表明了中方的严正立场，强调美方应尊重和照顾中方的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通过此访，双方增进了了解，增加了互信。
朱成虎认为，这三大障碍的责任肯定都在美方，中国没有责任。军事问题是两国关系中最敏感的部分，军事关系在某种程度上跟安全关系有一定的联系。中美军事关系或者中美安全关系中的一系列问题都是美国人造成的。中国没有做任何损害美国安全利益的事情，而中国几乎所有的安全问题都与美国有关。比如台湾问题、涉藏问题、南海问题等。美国应该改变对中国的敌对态度，防止两国的战略误判。
美军在跟外军发展军事关系时有“八级标准”，第一级是高级将领的互访；第二级是参谋情报的交换；第三级为两军召开讨论会和研讨会；第四级是军官赴美受训和互派观察员；第五级则是进行工程和医疗方面的军事演习；第六级是进行小规模的军演；第七级为联合的实兵军事演习；最高标准的第八级则是“多国联合军事演习”。
梁光烈部长访美虽然使受损的中美军事交流得以重启，但是整体而言，如果按照八条标准来评价当前中美交往水平，两国军事依然处在最初级的交往水平。中美军事交流远远落后于双边的其他交流，两国军事合作和交往能否从初级上升到另一个层次，还要看美国对中国所持的战略态度能否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