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好好听过滂沱大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巨大的声音,让我联想到葵花籽。葵花籽让我第一次震撼于生命的伟大。不管是不是因为葵花是母亲种的,还是因为种给我的,这是母亲为我所做的事中,最让我接近生命的。葵花的种子饱满密集,我多么无知!在生活里浮浮沉沉时,种子已经发芽,并且长得密密麻麻。每一颗种子,都是一个生命。这是生命的延续、力量,沉重而庄严。我突然想顶礼膜拜,可却无从开始,而我也不知道应该膜拜生命的魅力,还是生活中的发现。
生平第一次吃母亲的麦芽糖,是三年前,她为我做的。这是她第一次为我制糖。糖没有那么黏稠,但很甜。可这是我第二次吃。第一次吃的麦芽糖是姑妈做的,她长年的把土陶罐子藏在床底下,小时住在她家,我和姐姐常常得吃,之后再没有、也从来没有想起过麦芽糖。那时从国外刚回来,一进门,母亲便指着糖罐子给我看。我自是惊喜,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挑起糖浆,褐黄的色泽,让我想到她苍老的手,也想起了姑妈的模样 。
母亲制糖的手,的确苍老了。后来她的手指常会麻痹,我用力帮她按摩时,就会想到那罐麦芽糖。这是麦子发芽发生转变后,成为我人生中重要的回响。
母亲是爱我的!
我曾耽搁在朋友家里,比预期回到抹谷的时间晚了三天。她待我休息好,说起等待我的心情,眼泪就要掉下来。我才发现在生活中,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生活者。作为女儿,我也没有什么可以令自己满意的。虽然十多岁起,我就没有要求母亲为我做什么,就连想要求她再做一次麦芽糖,也没有。
算计一下,这一生我约莫只有十五六年和父母共同生活过。早年的贫苦,让我习惯于接受。我与街边肉摊斩鸡的女孩一样,与依靠山林生活的女孩一样,早早就被穷苦迫胁着走向一个方向。20岁之前,我去过两个地方工作;20岁时,我就在仰光工作。随后的生活起伏和困苦,将我推向更远。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还是因为本身的经历,让我常常想起关于母亲的,也珍惜关于母亲的。(摘编自新加坡《联合早报》 作者:段春青)